忆先父

我成长于一个典型的华人家境，敬老尊贤、长幼有别、父亲乃一家之主的观念从小就根深蒂固。

在这四十多年来，我从不曾对着我的父母亲说过 “我爱你” 这三个字。我不爱他们吗？我肯定、确定很爱他们但就是说不出口，华人总是比较含蓄吧，我想。

从小我与父亲的关系就不亲；在我还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小男婴时，父母亲就已经把我托给我的外婆看管和照顾。可能从小就只和外婆相依为伴，没什么人与我多接触与交谈，从小我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子。

自小我就被指示称我父亲为 “阿叔”，当时小脑袋瓜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家孩子都叫他们的父亲 “爸爸” 而我却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“爸爸”。

直到我到达入学的年龄我才搬回去与父母亲同住，也开始了父亲与我的多一点沟通，多一点了解。

犹记得小时候的我很怕父亲，一起吃饭的时候真的连气都不敢呼得太大声。现在回想一下，父亲当时其实并不可怕，只不过我小时候较沉静而父亲也是个不多话的人，除非他喝醉酒。

老实说，在我就读于小学其间，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（一个我无法否认、隐藏以及改变的事实）。他是个喜欢喝酒的人，每个月在领了薪水后的头几晚，他一定会在深夜喝得醉醺醺的回来。

吵闹、穰嚷、发疯似的骂人，甚至于威胁着要打所有在他面前的人。

他会在门外闹事、吵嚷、狂笑、痛哭、张牙舞爪；有一两回，邻居们实在忍无可忍的报了警。

当时年少的我什么事都做不了，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脑海里就只想着他为什么会这样？我愧羞得无法面对邻居们，小小心灵甚至于希望警察叔叔们把发酒疯的他抓去坐牢。

但，清醒的父亲其实是个好父亲。和所以的父亲一样，他关心我的饮食与学业上的进展。

还记得在小二的时候，我考了第二名，只输给了第一名的同学一分。父亲四处炫耀似的告诉亲朋戚友他的儿子是全校第二名，只与第一名相差一分罢了，来年再拼过。父亲脸上那骄傲的笑容至今还清晰地锁在我脑海里。

然，当小学的我与父亲的关系正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前进时，由于莫种因素（和父亲有关），我被迫于在我中学时期搬去和我的阿姨同住。我的成长期是在我阿姨家度过的，那一段日子说真的，过得并不好。

当时父亲每个月总会来找我吃晚餐，但我每回总会露出一脸的不悦，默默的与父亲吃完一顿饭。现在回想，其实当时的我总是很期待与父亲的一个月一次的聚餐，只是当年年纪太小，思想幼稚，一直怨恨父亲，因为他的缘故，我必须与阿姨同住。十八岁后，我终于离开了阿姨的家，搬去与婆婆住。

记得有一回，深夜两点半，我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。电话另一端传来父亲酒醉模糊不清的声音，只听见 “。。。睏。。。没注意。。。撞电灯。。。” 原来父亲喝醉酒驾车，发生车祸撞上电灯杆，幸好人没事，却需要我去保释他。那夜之后，虽然父亲没把酒戒掉，但我发觉他再没有喝醉的时候。

在我与查莫人注册结婚登记时，父亲是我的证婚人，当时父亲对我说了一番话：“结了婚就要一心一意的对查莫人好，多容忍、我们身为男人必须让女人多一些，毕竟她把自己的终生托付于你，知道吗？”

犹记得我购买第一辆车时，父亲陪我到几间车行试车；在买了车之后，也陪我到无人的停车场教导我倒退泊车的技巧。

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，是当我在三十岁时因为胃溃疡内出血而住院。父亲在傍晚时分来医院探望我，除了坐在旁边陪着我，阅读着报纸，他几乎都不讲话。在他离去的时候，他用手拨了拨我额头上零乱的头发，只说道隔天再来看我。我不知晓我与父亲的体肢接触原来是这么的自然，半点也不觉得别扭。

还有，还有许多关于父亲的片段，都深藏在心底。带他吃各种不同类型的食物，日本餐、韩国餐、意大利餐等等，当然也还记得他初次尝到芥末（wasabi）的模样。但，吃到最后，他还是觉得中餐最好吃。

然后，父亲退休了，时间多了；有几回，他都和我吃早餐，之后载我到公司上班。

由于父亲没到过欧洲，我们父子两打算携手一同到欧洲旅游，好好走上它一两个月。只是当时我刚转换工作不到一个月，没办法申请假期，只好挪后到一年后才打算，这却是我人生中最遗憾的一件事。

父亲在我上班后的一个月后，逝世了。

其实现在回想父亲的点点滴滴，才惊觉原来父亲的种种事件间接的影响到我成长后的人生观：

因为他的酗酒，所以我不喝酒；
因为他不负责任的感情观，所以我珍惜身旁的人；
因为他理财的不当，所以我较为“吝啬”；

爸，我一切无恙。 事业、家庭都还可以，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。

虽然没能常去拜祭你，你却一直都在我心里。。。永远！

今年是我父亲逝世十周年，谨以此纪念他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
子欲养而亲不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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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 ： 有一晚，独自一人在家观赏 “陈弈迅演唱会” DVD，当他唱到 “单车” 那句 “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”，突然悲从中来，鼻子一酸。。。


单车 – 陈弈迅

不要不要假设我知道
一切一切也都是为我而做
为何这么伟大 如常感觉不到
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？
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
骑着单车的我两 怀紧贴背的拥抱

*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
茫茫人生好象荒野
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
难离难舍总有一些
常情如此不可推卸
任世间再冷酷 想起着单车还有幸福可借
（任世间怨我坏 可知我只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）

经已给我怎会看不到
虽说演你角色实在有难度
从来虚位以待 何不给个拥抱？
想我怎去相信这一套
多疼惜我却不便让我知道
怀念单车给你我 唯一有过的拥抱

难离难舍想抱紧些
茫茫人生好象荒野
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
哪怕遥遥长路多斜
你爱我爱多些 让我他朝走得坚壮些
你介意来爱护 又靠谁施舍